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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山大故事|袁成毅:难忘我们的大学老师们
2022-06-14

在山西大学的校史里,我们班的正式编号是“山西大学历史系1981级”,全班80名同学,是国家恢复高考后第5年入学。当时的历史系是学校文科最大的系之一,云集国内众多史学名家:罗元贞、郝树侯、郭吾真、江地、乔志强等都是青年学子的偶像,他们有的担纲课程,有的通过作学术报告、讲座等造福后学;更有一批中青年老师挑起了课堂教学的重任,直接面对着我们这些“青椒”。时过40余年,那些恩师讲授课程的情形仍历历在目,回想起来无比温馨。

我们班《中国古代史》任课的是杜士铎、周荔老师,使用的教材是朱绍侯先生主编、十院校学者(其中山西大学的编著是师道刚老师)合编的《中国古代史》。杜老师讲秦汉以前的历史,上课不大用讲稿,有时候会结合教材内容讲,他讲课的逻辑性很强,线索十分清晰。杜老师也会讲一些学习方法,他建议我们可编一些口诀来增进记忆,如西汉皇帝,变成口诀就是“高惠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孺子婴”,的确很容易记住。杜老师有时候会让学生上讲台复述前面学过的内容,第一个被叫到的是赵成全,成全低着头,用地道的阳泉话讲了一通,杜老师说讲得不错!杜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次作业,让我们每人写一篇中国古代史的小论文,我写了一篇《秦始皇与中国封建社会》,自我感觉大气磅礴,立意高远,很期待杜老师能在课堂上表扬一番,未料到点评时杜老师重点批判了我这个文章,他说这样大的题目哪里是一个大学低年级学生能驾驭得了,做研究切记要“小题大做”,杜老师的这个教导令我终身受益。周荔老师系四川大学毕业,学术研究偏重唐宋时期的土地制度和农民起义,所以她的课讲这些内容特别多,即使是像刘六、刘七领导的这些小起义也都详细展开,我们做课堂笔记常记到手酸的地步。周老师后来还在班里开了选修课《中国古代经济史》。

《中国近代史》课程的任课老师分别有梁晋春、刘可梅、王守恩等,使用的教材是中华书局版《中国近代史》。梁老师原在山大历史系任教,“文革”时不知何故,被下放到晋北代县一所中学教书,我们入学之际,他大概是刚因落实政策,调回历史系。梁老师教学态度极其认真,每次上课前,总是戴着一副白色手套在黑板上把板书写好,上课铃响后即开讲。由于梁老师先前多年在中学任教,其授课方式班里同学一时难以适应,担任中国近代史教研室主任的任茂棠老师专门来班里做工作,说大家习惯就好了。后来这门课改由刚从广西师范大学调来的刘可梅老师主讲,此外,留校的青年老师王守恩也讲了一点。

《中国现代史》课程任课的主要是陈文秀、黄仁杰老师,此外,郭杰老师及留校的青年教师雒春普也上过几次,使用的教材是魏宏运先生主编的《中国现代史史稿》。陈文秀老师是晋南人,担任系里中国现代史教研室主任。陈老师上课很卖力,他总是拿着一条白毛巾,讲得满头大汗时,就不停地擦。他上这门课时,我已打算报考中国现代史专业的研究生,所以听陈老师的课态度很积极,也常跑到陈老师家里去请教。我的学士学位论文也是由陈老师指导,是一篇重新评价国民政府1935年法币改革的文章,得到陈老师的充分肯定。陈老师当时的研究领域主要是中共党史人物,写了不少人物传记,他希望我也能尝试着做一点研究。大约是在1983或1984年,山西省军区和省委党史研究室共同组织召开了一个纪念徐向前元帅《历史的回顾》出版座谈会,陈老师硬是向主办方推荐了我去参加,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的一个高规格学术活动。会上我战战兢兢地发了言,谈了读这部书的体会。不过印象最深的是那次会议的午餐,菜品很丰盛,从乡下走出来的我从来没有见识过。我本科临近毕业之际,去了一趟西安的舅舅家,陈老师希望我利用此行结识一下陕西人民出版社负责出版中共党史人物传的郭洛夫先生,郭先生是山西偏关人,我去拜会他时非常客气,也给了我很多学术方面的鼓励,所以我在多年后出版的第一部学术著作《中日间的战争赔偿问题》就选择了陕西人民出版社,此是后话。

黄仁杰老师偏重中国现代经济史,他为人十分随和,对学生也很关爱。他当时家里有一台彩色电视机,有一段时间中央电视台正好播放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我们班里不少同学每晚都去黄老师家“追剧”。郭杰老师腿脚有障,行动不便,给我们讲课的内容主要是五四以后的思想文化,他不拿讲稿,全是脱口讲,条理甚是清楚。

《世界上古史》任课的老师分别是乔效民、陈文明。我们进入大学后的第一堂课就是乔老师讲的,所以印象特别深刻。那天,铃声一响,他穿一身深色中山装,皮鞋擦得铮亮,从我们教室的后门走进来,皮鞋在木头地板上发出咔咔声响,奔向讲台后开讲,这次课主要是讲了一些学习方法的事,如“要学会记忆与遗忘”,所以那堂课我一直没忘。这堂课下课后,班里的大个子班长孙群站着向乔老师提问题,乔老师连说:“请你坐下来讲,不必站着!”陈文明老师上课的特点是语速较慢,方言较浓。

《世界中世纪史》的任课老师分别是金嗣琨和毛来灵。金老师的特点是从来不用讲稿,他好像把周一良和吴于廑主编的《世界通史》(中世纪部分)全记到脑子里了。事实上,世界中世纪的历史线索极其复杂,能记住那么多很了不得。同学们有时候好奇,想检验一下金老师讲得是否准确,于是把课堂笔记和教材拿来对照,发现一些历史人物的生卒年份丝毫不差。毛来灵是位留校不久的青年老师,人长得很清秀,讲课慢条斯理,有时候还略显腼腆。

《世界近代史》的任课老师分别是王荣声和何钧汉。王荣声老师系北师大历史系的毕业生,他讲课时常穿一件长衫,在讲台上站得很挺,他的课逻辑严密,内容丰富,课程条理清晰,语速适中,大家的课堂笔记也特别多。何钧汉老师好像是四川人,他讲课不紧不慢,我们记笔记正合适,何老师操很浓重的乡音,他在讲列宁“剥夺剥夺者”时,会读成“剥脱剥脱者”,甚是有趣。何老师还为班里开过《近代国际关系史》选修课。

《世界现代史》的任课老师主要是王文庆和田树茂。王文庆老师上课时神态比较严肃,他讲课速度不快,课程内容与教材较为接近;田树茂老师讲课给人一种非常慎重的感觉,好像生怕讲错了。有同学在课间还偷看了田老师的讲稿,看到上面有很多用红墨水对原稿涂改的地方。除了以上两位老师,系里的青年教师吉珊珊和杨嘉克也分别上过几次课,杨嘉克老师当时主要从事美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研究,其发表的一篇论文被《历史学年鉴》作了观点摘录,杨老师拿给班里同学看,大家很佩服。

《历史文选与要籍介绍》是第一学期的课,这门课没有教材,用的是一个油印的十六开本白皮书,任课老师是叶仲英。叶老师是北京知青,年纪并不大,但给人一种老学究的感觉,他讲课京味很重,他讲《牧誓》中“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的神态我现在还能记得。叶老师后来调回北京,没有继续从事历史教学和研究,听说改行从事财会工作。

《中国古代史学史》课程是聘请了杭州大学历史系仓修良老师讲授。仓老师当时刚刚出版了他的《中国古代史学史》,在学界产生了较大影响,系里崔凡芝老师就专门请仓老师来讲。仓老师每次上课穿个灰色中山装,胸前别着个杭州大学的校微,讲课用的是“浙江普通话”,他讲的学术前沿方面的动态较多,给我们以别样的感觉。《地方志》这门课也是外请的老师,由山西省方志办的刘永德老先生主讲,刘老师讲课中气很足,言必称章学诚,言必称曾山,还给我们讲“永”字八法,印象极深。《考古学概论》课程由系里考古专业的张克老师讲授,他为我们揭开了考古的神秘面纱。

在我听过的选修课中,《宋史》由李裕民老师讲授,李老师是浙江人,本科就读于杭州大学历史系,师承徐规先生,研究生就读于北京大学历史系,师承邓广铭先生,李老师的宋史研究在当时学界已很有名,他讲课的内容基本上是自己科研的专题,学术性很强,如宋代的“圩田”等,我在做出报考杭州大学历史系硕士的决定后,常去李老师家请教。《历史地理》课程由马玉山老师讲授,马老师在给我们开课前曾在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进修,由于我和马老师是神池同乡,因此我平日里常到他住的单身宿舍请教、聊天。马老师除了读书,别的爱好不多。他把上课这件事看得比什么都重,他说如果第二天有课,头一天晚上基本上睡不好。马老师讲课从不看讲稿,也不讲普通话,完全用的是神池方言,马老师的板书也很是耐看。《清史》课程是江地先生担纲。江先生是国内研究捻军史的名家,晋东南人。江先生上课时虽然带着一本很厚的讲义,但常常是离开讲义海阔天空地谈。他曾谈到自己成名的经历,说做学问不能人云亦云,人家道东你必须道西才行,他举了自己研究捻军的例子为证。江先生授课还有一种特别的幽默感,有一次他讲清宫选妃子的事,先讲了半天皇上选妃子的各种要求,然后突然摘掉老花镜,朝我们班里听课的同学瞅起来,说:“你们班的女生,一个也选不上!”众女生哑然,男生则哄笑。《论文写作》课是采取讲座的形式,由乔志强老师和张谦让老师讲授,好像各讲了一次。乔老师是一位淡泊名利的学者,他虽然是系主任,但不大爱管鸡毛蒜皮的小事,潜心学术,他在中国近代社会史的研究中独辟溪径,令历史系的学子引以为豪。张谦让老师主要讲非洲史方面的研究,另外也开过《经典》选修课。

专业课除了上述课程,有时候系里还会办一些面向全系学生的专题讲座,郝树侯先生讲过山西大学早期的办学史,校长程人乾老师讲过国际共运史的专题等等。

在公共课程中,《哲学》任课老师是曹奎和樊汉祯,我印象最深的曹老师在第一堂上给我们讲哲学的定义,他说“哲学是教人聪明的学问”,我后来反思,自己从来没有变聪明起来肯定是《哲学》没学好。《政治经济学》课程的任课老师是王致胜和周思公,王老师讲课按部就班,课堂笔记也容易记。周老师系华东师大毕业,上海人,他讲课容易把握学生心理,印象最深的是他讲维纳斯断臂之美,这个虽然与课程关系不大,但讲得极其吸引人。《写作课》主要由孙秀乾、郜忠武老师讲授,我们班主任刘秋旺老师也讲了一部分。孙老师在第一堂课上讲了他考大学作文拿高分的经历,好像那个作文题目是《幸福》,讲他自己旧社会差不多是要饭,新社会才坐到了高考考场里;郜忠武老师那时可能担任着山西师范学院中文系办的一个叫《语文报》的顾问,他鼓励班里同学写文章投稿,我曾悄悄地写了一个小小说投去,结果没人理会。我们班主任刘秋旺老师主要讲应用文写作,刘老师讲课和开班会的言谈举止可判若俩人,他开班会时的经典画面是:操一口孝义方言,滔滔不绝,瞪着眼睛的视线从眼镜框上飘出来,在班里同学的头上扫描。讲课时刘老师温和得可爱,大约是1982年的一个大雪后的早晨,他急匆匆冲向讲台,笑着说:“这下雪天的,适合睡觉!”同学们也甚以为然。

我们公共课中《英语》的比重最大,一年级的课基本上都是外语系七七级和七八级的高年级学生给我们上,我们也称其为“老师”,其中有2位女老师人长得很漂亮,气质也不错,男生在课后经常争论哪个更美,但常常是观点严重对立。还有一位男的老师也长得很帅气,他的英语发音很有磁性,我曾努力试图模仿,但就是仿不像。后来英语课的老师总算固定下来,由李河新老师讲授,我们80个同学分为慢、中、快3个班,我大学入学英语总分8分,理所当然在慢班,但自从有了报考研究生的打算后,为了提高英语水平,我在慢班听完课再到中班听,中班听完再到快班听,听李老师的课应是班里最多的。李老师讲课很耐心,她讲课最大一个特点是,拉大了音儿,yes!除李老师外,我们还有2位年纪较大的外语系老师短暂讲过一阵子。

给我们男生上体育课的阎守扶老师比较特别,他带了很多不同系科的多个班级,但对历史系的学生总是特别亲切,一打听,原来他是历史系老教授闫宗临的小儿子,难怪!

以上内容只是一些没有章法的杂记,前几天,我在历史系1981级班级微信群里和同学们分享了其中的部分片断,不少同学指出,我上面的列举很不全面,没有提到下面多位老师的名字,如:王成美、刘旭、张菱、刘书礼、赵瑞民、卫广来、孙恪勤、郭宪纲、郭安沁、梁锦秀、卫庆怀、孙益力、刘存怀、史学勤、范丽娅、尉福生、高权德等等。大家的提醒很对,我未列出的这些老师,有的是我们当年系里的领导或行政管理人员,有的虽然未专门为班里开过课,但其中也有部分老师指导过我们班同学论文或开过专题讲座,他们当然都是值得我们共同回忆的恩师。

今天,给我们带过课的老先生有些已经作古,所以在这篇微文里我还是想代表同学们缅怀他们。同时,感谢所有的恩师,因为你们的付出,为我们生命的年轮刻上了一个个成长的符号。

本微文写作过程中,山大历史系1981级众多同学提供了素材,特别是张民省同学(现山西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一方面将同学们的建议和意见作了汇综,同时对我们各位任课老师的名字作了反复的核对,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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